本帖最后由 飘摇 于 2010-11-17 08:03 编辑
严歌苓:“寄居”在文学深处
而这次回国,多家媒体的猛烈围攻让有过失眠症与抑郁症病史的她很吃不消。对于严歌苓来说,中国已经成为一个过于喧腾的地方。“信息轰炸,高密度的人来人往。我没法写作,就连坚持独立思考简直都有点办不到。”
“写作就是一个自我寻找的过程”
上世纪90年代初,在美国旧金山模模糊糊的雾气与阳光中,严歌苓开始动手写《寄居者》,她再次用独特的自述式、视觉化的叙事风格,在血淋淋的战争年代里表达自己对身份认同的思考和漂泊的感觉。
这是一个发生在抗战期间的故事,女主人公爱上一名逃离集中营来到上海的犹太男子彼得,为让他能去美国,她临时找了一个爱上自己的美国青年,只为了能够偷取他的护照让彼得脱险。女主人公也由此在背叛与热恋、良心与梦想之间疲于奔命。
在书中,她这样写:“她(英国豪宅女主人)把事情做得洛可可雕花般的烦冗复杂,为了和我那一口美国下层英语有个贵贱、文野之分。”
刚到美国的严歌苓,也和那个身份低下的女主人公一样,拼命地想要融入西方社会。她很小心也很害羞,生怕听错别人的话,自己也生怕说错,只好尽量不开口。
但是她渐渐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种无形的文化差异和种族偏见。一帮美国朋友经常把中国人的英文口音错误编成笑话,用唐人街有很多老鼠、蟑螂的典故进行打趣。
严歌苓用了两个词来形容自己试图融入西方的过程:“徒劳”和“痛苦”。
直到现在,严歌苓依然困在孤独和寄居的感觉中无法自拔。由于丈夫工作的关系,她每三年就得换一个地方居住。她经常因为跟别人没有共鸣而感到失望,也越来越难交朋友。
她写作的时候总是不断地发现自己、审视自己;而另一方面,在很多作品里,她都用一个20岁出头的少女“代替”自己不断地进行自我探寻。
“每个人都会非常怀旧,我最喜欢的还是我20岁左右的时候,”严歌苓坦言,“非常美妙。”那时,虽然已经是成都军区的军官,但她非常“淘”和“皮”,有时候,在清冷的半夜,严歌苓会跟自己创作组的女朋友一起去偷别人的莴笋,然后再给人家放几毛钱。
“那种友情现在不太容易建立了,我恨不得再去走一遭。”她说。
在故事语调与自己非常契合时,比如说写自传性很强的《穗子物语》时,严歌苓也会把自己放回20岁,重温自己的少年时期和早恋。而在《寄居者》动笔前,她设想了好多种语调。这次,她设身处地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太太,想象如果自己回忆起一件往事,会怎样表达
心里有一大堆的故事
其实严歌苓天生是个很爱说笑的人。但她传奇般的半生经历使她变得敏感而沉默,寄居者的心态,也从儿时起至今,如影随形。
小时候,父母把严歌苓从上海带到安徽,从安徽又带回上海。在上海,她讲普通话,跟周围的孩子总是有隔阂,“我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属于。”
她坦言,成为一个作家,有一丝无奈。
“如果我不是这么一个人,而是一个受过正常教育的人,也许我可以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医生?我没有学习过任何理科的东西。”她对笔者说。
小说对她的重要性使她如此地痴迷于写作。与严歌苓同年代出生的国内女作家成名之后,纷纷担任一些社会职务或大学教师,而她俨然是一个专职的“写作狂人”:“其他的工作,我好像没什么兴趣。”
之前,王安忆在复旦教授小说创作,严歌苓也去了,可她觉得“挺受罪的”。她说:“我不是一个当众有话说的人。我的长处就是写作。”
她给人的印象是安静的,甚至是有些孤寂的。而当这个环境与她心里强烈的表达欲望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后,便使她充满了一种倾诉的爆发力。
从1986年至今,严歌苓已经出版了15部长篇小说、7部中短篇小说集,惊人地保持着年均一部小说的产量。“严歌苓现在的创作力非常旺盛和澎湃,她也是现在汉语作家中最具职业精神的一个。” 文学批评家、《人民文学》主编李敬泽评价说。
除开调查采访和找资料的时间,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写作中。如果一个作品开始写了,那么从早上8点到下午1点将是她雷打不动的写作时间,一般每天会写六七千字。每本书集中写作的时间也就是那么两三个月。
她想说的故事总是层出不穷,比如,很久以前,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我们国家发生过这么多的历史大事件,而同样的大事件,反映在不同的人身上,应该会有不同的故事。她想把十几个人在同一个历史背景下的命运都写下来。
她还横向尝试了移民题材。《扶桑》是第一代华人移民的故事,后来的《风筝歌》、《乖乖贝比(A)》等作品写的是第二代。“本来想往下写,看他们命运的变迁,一直写到我自己。但是老是被打岔掉。你看,我现在只写了这么一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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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优秀”也“很边缘”
生于上世纪50年代末的严歌苓经历了“文革”、改革开放到出国后的生活。然而她认为,这几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历练,都是“强加在她头上的”。“我所经历的已经远远超过我所应该经历的了。”
也许恰是这样复杂而颠沛的人生经验,使她的作品在中国当代作家中独树一帜。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毫不讳言地把严歌苓放在“中国当代女作家第一位”的高度,“她的作品技术含量比较高,”他认为,中国的大部分作家不太会写长篇小说,要么是把中篇拉长,要么就写得非常拖沓。而严歌苓的长篇小说“通常都有一个非常独特的‘核’,动机、展开都处理得比较好,叙事控制松紧适度,还经常把命运推到一个非常危险和困难的境地,拥有一种很典型的、好莱坞电影和欧洲文学结合的意识。”
这恐怕与严歌苓经过美国的专业写作训练有关系。而居住在不同的国家,游离在不同文化之间,更使她获得了一个特殊的写作视角。
“因为严歌苓独特的背景和经历,在某种程度上讲,她的写作一直是跨界的、漂移的状态。”李敬泽认为,“在不同文化背景、国家、民族的差异中,严歌苓的确获得了她那种独特的灵感和眼光。”
严歌苓则评价自己说,“我所处的这种位置使我不大容易随着一种潮流去走。中国和美国的文学里都有写一些时兴、好卖的东西,也有时髦的思潮。而我会保持一种很冷静的、侧目而视的姿态和眼光,不大可能去追逐文学的‘时尚’。”
李敬泽觉得,严歌苓现在之所以那么引人注目,也表明了中国文学可能确实需要差异性的眼光。“我们的作家眼光太相近了,看世界的态度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都过于近似。结果忽然发现有这样一个眼光如此不同的作家,这是一个大收获。”
而在国内一些作家开始出版英文版作品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在国外生活的严歌苓对自己作品在异国的影响有着清醒的认识。她明白,书卖得再好也没有用,自己在美国只是一个少数民族作家,无论是写的故事还是主题,所有的东西都是少数民族的,只是美国主流文化的一种点缀而已。
“在美国我永远是‘寄居’的,做不了主流,”严歌苓说。“要想做主流,就会很痛苦。所以,还是安安心心地做我的边缘人物就好了。”
(摘自2009年第12期《中国新闻周刊》)
严歌苓最近很火,新作《寄居者》的出版、《小姨多鹤》的拍摄和获奖、《金陵十三钗》的改编以及早些时候担任电影《梅兰芳》编剧等等都使她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尽管如此,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仍然认为,她的名声仍远远未能与她的实力相匹配。“严歌苓是中国当代女作家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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