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济南战役

	一九四八年夏秋，我华东野战军九纵于大纹口战役后，即进人了济南战役的准备工作。　　在伟大的济南战役中，纵队赋予我七十四团的任务是同七十五团一起，扫清东郊外围之守敌，为攻城部外开辟通路。平地突起的茂岭山和砚池山，在东郊像两扇大门，护守着通向济南城的要道隘口。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把此两山视为济南的东屏障，构筑了坚固的永久性工事，以重兵把守。因此，我军能否尽快攻下两山，打开通向济南城的东大门，是关系到整个战役能否取得胜利的关键一着。 　　通过侦察和捕捉俘虏等手段，详细了解到我团首先要攻击的茂岭山山预主工事，是一座高大厚实的长方形夹壁墙工事。夹壁墙与四角地堡连在一起，每个地堡三层枪眼，四周夹壁墙条条相通，墙堡层层相连。工事筑成后，王耀武曾亲自用大炮试射三发，洋洋得意地认为：万无一失、坚不可摧。他又以此工事为核心，在山腰周围另筑有三个钢骨水泥侧防堡，沿山势伸延出去的四条山腿上，各构筑成触角集团工事，工事外设有铁丝网和鹿砦，上下四周可以形成交叉火力。山上守敌为一个加强连，配有一个迫击炮排、一个机枪排和三个步兵排，由敌一个副营长坐镇指挥。 　　战前准备阶段，我们在做好思想发动和后勤保障的同时，一面模拟敌人的茂岭山工事进行现场练兵，一面组织担任主攻任务的班以上干部到前沿勘察地形、选择突破口；针对守敌情况，进行沙盘作业，广泛发扬军事民主，研究制订攻城措施。 　　在制订战斗方案的同时，我们还着重研究了步炮协同作战的问题。 　　战斗发起前，纵队作战科刘科长特地来我们团传达了纵队聂凤智司令员的指示。他说：“聂司令员要我转告你们，守敌整编七十三师十五旅的部队是王耀武的主力，全为半美械装备。特别是茂岭山，是整个战役的第一仗，一定要首战得胜。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保证攻城的胜利，拿下茂岭山后，部队要连续作战，纵队给你们炮火支援。” 　　我和孙政委坚定地对刘科长说：“请转告首长，我们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九月十六日，即是中秋节前夜。正准备举杯赏月、安度中秋的王耀武万万也没有想到，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眼皮底下埋伏了千军万马，只待总攻时间的到来…… 　　总攻开始后，一排排炮弹穿过长空，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倾向茂岭山、砚池山的敌工事。数不清的带着光亮的子弹，也在硝烟弥漫的夜空中呼啸着…… 　　济南郊外，这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揭开了解放济南伟大战役的序幕。 　　担任茂岭山东北角突击任务的我一瞥一连二排六班和四班的战士，仅距山腿上敌触角堡二三十米，两挺机枪隐蔽地架在小高地上。爆破组的同志，也各自抱着炸药包蹲在有利地形上。当我炮火正在向山顶主峰工事猛烈轰击的同时，部队开始向山上冲去。正在山腰中游动巡逻的东北山腿触角堡的敌人，遭到我炮火轰击，慌乱地向堡内奔去。但这些被炸蒙了头的敌人，还没来得及进堡就被我一连二排截住，一部被歼，余敌拼命向正北方的侧防暗堡里逃。就这样，一连在运动中顺利地拿下了这个触角堡。与此同时，二营四连一班也以迅猛的动作，拦腰切断了东南山腿上的触角堡与主峰的通路，夺取了这个集团堡，敌军一个加强班全部被俘。此时，营又向我报告，特务连已从山西侧切断了敌人与茂岭山联系的电话线。 　　战斗正在按我们预定计划顺利地发展着。炮兵刚停止射击，我攻击部队就运动到了敌夹壁墙的前沿。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我军从阵地的东北、东南、西北三面，同时开始爆破。 　　在东北角，担任第一爆破手的是一连十七岁的王立财，他抱着四十多斤重的炸药包扑向夹壁墙。由于山势陡峭，光秃秃的陡坡没有能隐蔽的地形。小王刚要接近夹墙地堡时，突然两侧暗堡内的敌机枪打中了他的头部。他顺着山势滚了下去，壮烈牺牲。负责爆破的六班长看到这情景，怒睁着双眼，把帽子一抹：“王耀武，看你的子母堡、连环堡厉害，还是俺八路的炸药包厉害！”他跃身跳出隐蔽部，大声一喊：“上！”便带领爆破组，在我轻重机枪掩护下，不顾夹墙顶上敌人的炮火，穿梭般地连送了七包炸药，炸开了一个一米多宽的缺口。 　　打开突破口后，连长率一排突击，由于夹墙内敌轻重机枪的猛烈封锁，刚突进去的连长和通信员中弹牺牲。一班突人后，与敌在夹墙内展开了白刃格斗；二、三班被敌火力阻在突破口外，伤亡很大。就在这关键时刻，已身负重伤、双眼失明的指导员方兆修仍指挥部队继续突击…… 　　在东南角的二营，战斗初期发展得很顺利，但在突击时，由于情况不明，攀登时间过长，四次突击四次失利。四连刘连长、李指导员、三排长都身负重伤，部队被压在山坡上不能前进。 　　我在电话里对杨营长说，“要沉着，要重新组织部队想办法尽快突上去，迅速会同一连歼灭主峰的敌人。” 　　杨营长上山后，对伤亡严重的四连，重新组织他们战斗。特等功臣、战后被评为“济南英雄”的二排长李景章，冒着敌机枪的扫射和手榴弹的爆炸，跃身跳出隐蔽部，重新组织突击队，一面以机枪、手榴弹掩护，一面向敌开展政治攻势…… 　　这时，一连在夹壁墙内与敌搏斗。四连在夹壁墙顶和主峰上与敌拼杀。在地堡外面的敌人纷纷缴枪投降。龟缩在地堡内的敌人，仍在断断续续地向外乱扔手榴弹。身已多处负伤的李景章看到此情景，边打边喊话。在我猛烈的攻击和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残敌纷纷丢下武器。二排长带领的三个组，俘虏了五六十个敌人。 　　清晨，兄弟部队七十五团也占领了砚池山。 　　我们出其不意，掏敌心窝，这是王耀武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一着。我随攻击部队登上茂岭山后，一营同志给我讲了这样一个笑话：当我炮击刚停，一连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敌主阵地的夹壁墙地堡实施了连续爆破，敌人无法用炮射击，惊慌失措地拿炮弹往夹壁墙外撂，连引信盖都未揭。开始，战士们还以为滚下来的是石头。这种战法，也可算是国民党战史上的奇迹。 　　我二营四连、一营一连，英勇顽强，首克茂岭山，战后华野九纵分别授予四连和一连为：“茂岭山第一连”、“茂岭山第二连”之光荣称号。 　　茂岭山、砚池山的攻克，牵动着济南守敌的每一根神经，打乱了敌人的整个防御部署，对我攻城部队是莫大的鼓舞，对王耀武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济南解放后，在战俘营里，王耀武的少将参谋长罗辛理苦笑着对记者说：“东面茂岭山、砚池山的陷落，是济南战局失利的重要关键。”王耀武也自嘲地说：“工事、防线不为不强固，准备的时间也很长，而济南失败的这样快是我没想到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王耀武还没有弄清我军主攻方向到底在东还是在西时，我七十五团在炮火支援下，即连续向东窑头方向的敌据点工事发起了攻击。我一营、二营也先后向敌七号工事、甸柳庄和十号、六号等工事连续发起进攻，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 　　十号工事，位于茂岭山西南方，与姚家庄，甸柳庄成鼎形，主要是与六号工事策应，补充姚家庄通向马家庄之空隙。工事为钢骨水泥的三角形子母堡，有敌一个连驻守。子母堡与我二营攻击出发阵地之间，是一片二百来米的开阔地。当我二营五连从东北角、六连从东南角发起攻击时。开阔地上残缺不齐的高粱秆子和玉米秸子“嘎嘎”地被拦腰打断。“砰砰”作响的子弹，在我前沿弹起朵朵土花。这时，六连王连长大声一喊：“机枪，枪林弹雨，匍匐到前沿，亲自给爆破组选好道路，指挥爆破。 　　由于敌人火力封锁猛烈，使我爆破受挫。在这严重时刻，敌正面堡内最疯狂、对我威胁最大的一挺重机枪突然不响了。趁此，爆破组人员抱起炸药包，又迅猛地冲了上去。随着几声滚雷似的巨响，五连、六连的勇士们冒着弥漫的硝烟，势如破竹地压了过去。敌人见此情景慌作一团，不断地喊：“缴枪、缴枪！”就这样，五连和六连俘敌百余人，缴获重机枪两挺，顺利地攻下了十号工事。紧接着，五连又以迅猛的动作，攻下了敌六号工事。 　　当我攻下十号工事后，俘虏指着一挺满是尘土美式重机枪连连说：“解放军厉害，解放军厉害。”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正面堡内的这挺重机枪疯狂向我射击时，我机枪连的同志对准敌机枪猛烈射击，子弹正巧穿进了这挺重机枪的枪管，使其成了哑巴。守敌见此情形，惊恐万状，当我突人后，纷纷举手投降。 　　一营的任务，必须在拂晓前拿下甸柳庄。 　　甸柳庄，是敌外围从茂岭山通向外城的主要据点。庄内驻守着敌十五旅四十五团的一个营部、一个加强连。庄头要口布满了地堡、火力点。主要通道上设置了铁丝网和矩形的工事。 　　夜十点整在我强大炮火的掩护下，我一营二、三连分别从甸柳庄左右两侧像两把钢刀，连续摧毁了主要通道上的障碍，直插庄子的中心，控制了有利地形，把敌分割包围，使其大部被歼。 　　敌人是决不会轻易让我们占领甸柳庄的，必定要组织力量进行反扑。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当一连和三连刚准备停当，敌人便开始了猛烈的炮火攻击。而后，敌步兵在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开始向我冲击。当蜂拥而来的敌人快接近到我控制的围墙外时，突然，孙营长大喊一声“打！”“水鸭子”重机枪首先怒吼了起来。各种火器也一齐扫向反扑过来的敌人。排子手榴弹和小包炸药也“轰轰”地接连在敌群中开花，打得敌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尸横遍地，剩下的残敌滚爬着退了回去。就这样，我战士连续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冲锋。 　　经过一昼夜的浴血战，扫清了敌外围纵深的所有工事，直逼济南永固门以东的前哨阵地—马家庄。 　　十八日，这是一个风和日暖的艳阳天。经过几场激战后，整个战场，又暂时沉静下来了。 　　然而，刚从战场下来，满身还是硝烟尘埃和血迹的各营、连干部和战士，仍在紧张地忙碌着，准备新的更激烈的战斗。 　　电话铃响了。萧师长在电话里先讲了些当时整个战场的情况，而后说：“现在，你们团要做好充分准备，今晚协同七十五团向马家庄敌据点进攻。”紧接着，萧师长又关切地说，“我们知道你们伤亡很大，很艰苦，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说实在的，自受领任务后，我们就准备了连续作战的部署。两天来，残酷的战斗使一、二营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不少干部牺牲。但由于边打边进行了不间断的政治思想工作，部队还是保持着旺盛的革命斗志和坚强的战斗力。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使用三营，于是，我回答说：“请首长放心吧，我们一定配合兄弟部队拿下马家庄。” 　　我和孙政委根据师长的指示，商量了一下对参谋说：“立即通知三营，午饭后开始运动，天黑前拿下十一号工事。晚上八点，配合七十五团向马家庄发起攻击。” 　　午后，三营就成战斗队形迅速隐蔽地接近到了敌工事前沿。由于是白天战斗，周围又是开阔地，敌猛烈的炮火发疯似的对我实施严密的封锁，使我造成伤亡。八连、九连连长都负重伤。但三营同志克服重重困难，于天黑前，仍按预定时间拿下了这个马家庄的前哨堡垒。 　　夜色更浓了，三星已经挂上了天空。马家庄守敌从茂岭山陷落到十一号工事的失守，预感到马家庄危如累卵，便命令设置在庄西侧的榴弹炮群，对我实施了猛烈的炮火反击。在运动中的七连，遭到了敌猛烈的炮火轰击，造成了严重的伤亡。连队干部，大部分牺牲，全连只剩下了三十来人。 　　在敌炮火轰击时，我东集团的强大炮火给予了压制。夜八点左右，七十五团攻击部队从庄子的东南方向，我三营从庄子的东北方向，同时对马家庄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当我三营突人庄内，只占领了四五栋房屋，守敌就开始了反击。战斗打得很激烈。我在电话中问三营情况怎样？接电话的是刘教导员。只听他急促地说：“敌人非常顽固，我们已打退了敌人的两次冲锋。” 　　我说：“你们要组织好，一定要顶住！”并告诉了这时七十三团和七十五团的位置。 　　打完电话，我同参谋奔向马家庄。 　　在激战中，三营指战员机智灵活地逐屋、逐院、逐墙与敌进行战斗。但当部队攻击到村庄中间路北侧一座二层楼房时，敌人在楼上和大街上的交叉火力阻住了我前进的道路，战斗出现了僵局。 　　原来，这二层楼房不是住宅，而是一座建在拱形通道上的关帝庙，是全庄的制高点。下面通道可以过往马车。它的后侧与一所小学相通，学校的大门就是进庙的唯一通路。马家庄西一千多米远是霸王桥，过了桥不远就是城外了。敌人视马家庄为东部外围的心脏。为了固守马家庄，敌人把关帝庙这个制高点改造成了庄内的核心工事。敌企图以此庙为依托，阻正我攻击道路。而我们要前进，这里又是必经之路，非拿下这座庙不可，否则，很难前进一步。这座庙成了敌我争夺的焦点。 　 　　敌人居高临下，轻重机枪夹杂着手榴弹，劈头盖脸地一齐向三营打来，使我爆破员很难接近。当我调来火箭筒刚要射击时，火箭筒射手又中弹牺牲。于是，我命令战士只好把一座房子的土墙打通，把唯一的一门无后座力炮调上来架在那里，用抵近射击摧毁了拱道第一道墙，可是仅有的三发炮弹打完了，第二道墙又只得爆破。 　 　　由于敌人三面火力交叉封锁，我爆破组连续几次爆破都未成功。这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放亮了，如果天明前拿不下这座庙，就会给整个战斗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在这严重时刻，八连副班长、特等功臣李孟祥抱起炸药包，借着敌人射击发出来的火光，向前扑去。但没走出几步，就被敌人的子弹打中了右肩，一个踉跄倒了下去。正在大家焦急之时，李孟祥又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拱墙……随着巨响，爆破组同志趁着滚滚的浓烟，又接连送了两包炸药，终于把第二道拱墙炸开。在拂晓前，三营拿下了关帝庙。这时，三营全营只剩下百多号人了。为了继续战斗，我们又把二梯队的二营拿上去替换三营。 　　二营刚上去，天亮了。敌人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又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反击。敌我双方的枪炮声、敌人在反击时发出的恐怖的号叫声，搅在一起，像六月的风暴，在马家庄上下四周轰鸣。 　　由于凭着人多、火力强，又是白天战斗，敌人像一群受伤的猛兽，蜂拥地向我阵地扑来，把我二营逼退到了庄的东北角，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这时，纵队刘科长来电话，询问我们的情况怎样。我说：“敌人非常顽固。” 　　刘科长在电话里发出了笑声，他说：“聂司令在茂岭山指挥所里，看到敌人大部队出城反击，很高兴！你们打下茂岭山，捅开了东大门，接着又迅速拿下了甸柳庄和其周围的所有工事，把王耀武搞得晕头转向，坐立不安。现在，敌人大规模出城反击，正合我们的胃口。聂司令叫我告诉你，一定要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敌人来多少，就要吃掉多少！” 　　上级的意图，是想把敌人的有生力量引出城来，出来越多越好，把他们消灭在城外。 　　此时，王耀武已断定我军攻击的主攻方向在东边，于是，他命令作为机动的十九旅和五十七旅，由古城以西调至东面，并令七十三师预备队及十五旅向我进行反击。后来，他又把刚由徐州空运来济的整编七十四师和五十八旅一七二团的七个连增加到马家庄方向，企图夺回已失守的东线防御阵地。 　　激烈的争夺战，从拂晓一直打到黄昏。敌人疯狂反扑，我军打得英勇顽强。 　　在我东集团强大炮火和勇士们的猛烈攻击下，敌人丢下的尸体、武器遍地皆是。在外围战斗中，敌人的一个团长被击毙，十五旅旅长和另一个团长被打伤。 　　就这样，王耀武吹嘘为“坚不可摧”的外围防线，经过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我人民解放军就神速地攻占了敌人在东郊的所有防御阵地，使泉城之敌成了瓮中之鳖，为攻城夺取济南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