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约乡宁 | 高高的柴火垛(过年之一)【王晓鹏】

乡约乡宁 | 高高的柴火垛(过年之一)【王晓鹏】

高高的柴火垛(过年之一)

作者   王晓鹏

    那个年月，我们唯一的期盼就是过年。用大人的话说就是刚过完年就想下一个年了。有时跟着父母下地收麦子，没来头的就要问一句：什么时候过年呢？在父母的哈哈大笑里，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太急了点。但还是盼。小朋友一块玩，所说的是悄悄话，就是今年爸会给我买什么，我要怎样怎样，这样一些遥远的不着边际的幻想。

　不论日子怎样的艰难，光阴怎样的漫长，在我们焦急的期盼里，新年还是一步一步地近了，父母的谈话无意中给我们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要多赶几回集了，不然到了年关就来不及了”，爸的眉头皱得很紧，吁出长长的一口气来。“孩子们的棉衣都破了，去年就没换……，妈的声音怯怯的，但不说又不行的样子。父母的愁绪，我们是不会理解的，年就要到了，我们都有一个好心情。

　　直到有一天，爸说，别疯了，多捡点柴火，就要过年了。拾柴火是最烦的事，但过年了是个例外，我们知道，每年爸这样安排的时候，年已经离得很近了。爷爷不说话，早把斧头、镰刀磨得锃亮了而锋利了，他敦厚善良的眸子里流泻着灿烂的鼓励：小伙子好好干吧，就看你的了。在和爷爷的对视里，内心里多了一份坚定，那肯定是不用含糊的。平时拾柴，不论父母怎样的催促，我们总是舍不得到远山里的。就在村子不远的山沟沟里玩上大半天，到了饭时，胡乱砍上一小捆毛柴，就回家应差了。妈好烧不好烧，我们从来是不关心的，有时看着妈被那湿湿的光冒烟不放焰的柴火熏得满眼泪流，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歉疚，但很短，短得就像小小的火花，扑闪一下就灭了。

　过年了，这可完全不一样了，为年的劳作是令人兴奋的，大人这样，小孩子亦如此。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心里早就卯足了劲头，比比谁拾的柴好，谁家的柴火垛高，小孩子也不傻，我们都知道嫩嫩的豆腐，白白的馒头，香喷喷的猪肉，都离不开好的柴火。早早的我们就出发了，拿上斧头，背上干粮，三五结伙地笑着闹着走下长长的蒿咀洼坡，过了河，一直爬上对面的松树洼。那里是人们平常砍柴不去的地方，有上好的柴火等着我们。拾柴是很有讲究的，有的柴易燃不耐烧，还有的如山桃枝光冒烟不着火，那些嫩柴毛柴不经燃，那些湿柴分量重还不肯放焰，好半天也熬不了锅。好柴不仅要选品种，还要选老的，硬的，有油性的。山里的孩子拾柴最有经验了，我们首选的是黄栌柴，黄黄的心金亮金亮的，晒干了能当火把点，再次就是老狼牙刺，老的不需斧头砍，用脚一踩，咔嚓一声就齐根断了。青冈木也耐 烧，但湿着时死沉死沉的，一次扛不了多少。松树枝也不错，有油性，燃着时哔哔剥剥地响，但湿的分量也是太重了，我们早早砍下来，让它晾干上些日子再扛回去。

　走远了，拾柴容易，扛回去就难了，一来回六七里路，还要上陡陡的坡，好在有过年信念撑着，便也不觉得有多累了。那些年学上得很少，好像一进腊月的门，我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拾柴了。平时调皮捣蛋的楞小子，这个时候一个个变得乖巧听话了。柴扛回家也不闲着，抽空剁得一般般齐，整整齐齐地靠院墙根垒着，看去不像是柴火，倒像是一件件精心制作的工艺品。有了好的柴火烧，妈的嘴乐得整天都闭不上，爸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院落里装满了便往门外垒，有爷爷的帮助，那些年我家的紫火垛常常都是最高的，看着人们羡慕的眼光，听着人们夸奖的话语，我骄傲得像个小将军。

    腊月里常常要落雪，被雪盖着的柴火垛看上去像一座小雪山。好像拾柴上了瘾，心里痒痒得还想去，父母怕出危险，再也不敢放我们上山了。说来好笑，那时心里一个劲地想，柴火垛再高点，年就近了点。事实也正如此，不过我们从不会探究它们之间的联系和再深刻的寓意。

    高高的柴火垛，给山里人的日子，也给我的回忆带来了那样多那样多的温暖，今天里想到这些，我仿佛就看见灶口一闪一闪的火光，和那些刻在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亲切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