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乡约名吃 于 2018-2-26 11:21 编辑
乡园知味 | 最美不过家乡的一碗面
宁夏隆德人爱吃面。无论多么丰盛的鸡鸭鱼肉等大餐吃完,还总是要吃上一碗面。似乎只有吃了这碗面,才算吃得饱,吃得舒心,颇有最后一个馒头吃饱人的感觉。
爱吃面,大约也是因为当地盛产小麦的缘故吧。冬小麦是头年秋末种下的,长得有一拃长的时候,刚好进入冬季。露在地表上的麦苗会被冻死、冻干,但是麦根却能在冬雪覆盖下的“厚被子”里安睡。三月的东风一吹,冬雪慢慢地融化了。厚厚的雪被,不仅保护了麦子的根免于冻坏,还在消融的时候保持了良好的墒情,使得小麦苗开始成长的时候就蓄足了水分。暖暖的地气从地下升腾起来,小麦“们”伸了伸沉睡了几个月,有点发麻的腰肢,再打上几个慵懒的哈欠,在春寒料峭的风里打了个激灵,陆陆续续、探头探脑地长了出来。四、五月的小麦苗,已有膝盖高了。雨水好的年成,五月左右,麦苗进入了抽穗灌浆的关键。农历六月,往往是隆德最热的时候,也是收割小麦的季节。别看前两天还有点翠绿的麦穗,用不了两天就干得能掉出麦粒了。所以,收割期最重要的时刻就是把握住刚刚干好而还不至于掉麦粒的时候。这样的小麦生长周期长,日照充裕,磨出来的面粉有股浓郁的香气,无论是蒸馒头还是做面条,都会特别得香。
今天就来说说一碗传统的隆德臊子面是怎样“炼成”的。
一碗好面,首先要从和面开始。和面的水一般是温水,少加点盐,和的时候一点一点倒水,用手指肚或筷子均匀搅开,让干的面粉变成小的面絮絮,再用力揉到一起,可以稍微硬一点,醒面的时候还能变软一些。这个时候要避免“伤水面”,如果一下子水倒太多,任你怎么加干面粉,都无济于事,做出来的面有点黏糊粘牙,口感很不好。
揉面的过程中,需要适中的力度,需要几次三番的耐心,让水分跟面粉深层次融合,才能唤醒面粉中沉睡的力道和精、气、神。还有,手的温度,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之一。揉面,不但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你可以把面活得很硬,却没法揉匀揉开。面只有揉开了,才能变得温顺、光亮起来,才有力道和韧劲。揉面和醒面相互穿插,加之揉搓的力气和等待的时间,才得以让干散的面粉发生了变化。 臊子是一顿长面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最能博得头彩之处。在隆德,凡是叫臊子的,总是要有肉的。没肉的调饭菜,我们叫盐菜,即葱花和当季蔬菜放到油锅炝一下加一勺盐即可。相对于盐菜,臊子当然复杂得多,也上档次得多。新鲜的肉,切成玉米粒大小的丁丁,放进胡麻油的热锅里炒,母亲的做法通常是先来一勺醋,让粘在一起的肉粒分离,同时也锁住肉粒的水分,而后才是加自制的调料面。当肉变了颜色的时候,这才轮到葱姜蒜进锅。之后,一点酱油,一勺豆瓣酱,一勺辣椒面,小火慢炖。隆德人常说的爁臊子的“爁”,就是小火慢炖的意思。爁得好的臊子,外酥内软,颗颗站立,嫩活活,油亮亮,水汪汪。“爁”这个字,是我在学习古代汉语的时候才认识的字,原来却早已深深融入我们的生活千百年。
配菜多种多样,土豆切成小丁丁,放到爁好的臊子里,拌面很香;蒜薹切成小丁丁,放到爁好的臊子里再炒炒,风味也很独特。但是这些全都比不上过年的臊子面。因为这时候的臊子配菜才更有讲究。木耳泡发后切成小朵,黄花泡发后撕成细丝,豆腐、胡萝卜切成小丁,泡好的粉条切成小段,放到爁好的臊子里再小火慢炖一会儿,红的是胡萝卜,白的是豆腐,黑的是木耳,黄的是黄花,亮晶晶、颤悠悠的是在油里变得活色生香的粉条。至此,香气四溢的臊子得以完成。
葱花在胡麻油里炝锅后,再倒入两大勺醋,酸香味扑鼻而来。再调入盐等调味品,撒上一把蒜苗和辣椒花,酸汤就做成了。筋斗的面条从锅里捞出来,先舀一勺香味四溢的臊子,再来两勺酸汤,猫眼睛立刻漂满了白瓷碗。筷子捞着面条在汤里摆上两摆,吸溜吸溜开吃!长面很长,吃的人气更长,一口气吃上三大碗,直吃得大汗淋漓,通体舒坦。
隆德的酸汤面有个讲究,就是汤比面多。一碗面里汤占三分之二,面只有一筷子。只有这样,面才能在汤里游刃有余,才能与汤的融合最为适宜。吃完了面,汤是不必喝的,新来的面可以捞进来,新的汤可以少添点。为的是多吃两碗面,最后才是喝汤“溜”缝子。听老人说,过去村子里有个汉子,一顿能吃上十五碗长面,那口气满是称赞,甚至多少有些艳羡。在庄稼人看来,能吃就意味着能干。其实十五碗长面,最多也就寻常的五碗面而已。
如果说臊子面是花中牡丹,那么洋芋面只能算花中芍药了。臊子面是节日的盛宴,洋芋面则带有日常的温暖。在隆德,另一种广受欢迎的面就是洋芋面,当地也叫洋芋疙瘩。这面也平常,只是切成细长的菱形条而已。待水开之后,放进稍粗的土豆条,煮得软硬适中的时候,赶紧下面条,等面条煮好的时候,土豆也已经煮散了,土豆的淀粉融进汤里,糊糊的,给普通的面条带来了别样的味道。这样的洋芋面,日日摆在隆德乡村间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却也百吃不厌。当然老了,洋芋面也有升级版,将面擀得很薄,切得很小,小得像鸟雀的舌头,因此也多了一个更加美丽的名字:雀舌面。年迈的老人和月婆子才有口福享受到这样的美食。
在隆德,我们过着洋芋面的日常生活,平淡、温暖、富足;我们也有臊子面的特别日子,将平凡的日常生活点亮。从老家走出来的家人,总是怀念母亲做的长面,说母亲爁的臊子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大家常常探讨是不是铁锅和炭火赋予臊子特别的香味,是不是乡间粮食喂出来的肉不同于城里饲料的肉,亦或是母亲尚有一些特别的手法,当儿女的还没有学到家?
人的胃是有记忆功能的。吃着母亲做的饭长大,那种独特的味道,自然不是别人可以复制的。无论是华丽的臊子面,还是朴实的洋芋面承载着“家”和母亲的味道,是时间和空间永远无法改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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